地方文化的守望者之二：

泰东河畔历史的寻觅人：孙建中

本报记者 顾秀文

    纵观古今，人类的文明史就是江河的历史。一条江河就是一部历史,与人类发展史息息相关。作为一条历史悠久的河流，泰东河从古海陵出发，流经姜堰、兴化、东台，全长近60公里，史上亦称运盐河。曾几何时，这条河流舟来舟往，见证了盐业的繁荣。随着时代的不断变迁，河畔众多的古遗迹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当中，埋藏于泰东河的岸边。

    在泰东河畔，人们常常会看到一个人，沿着河岸慢慢行走，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宝贝。有时，他还会拿着捡到的破陶瓷片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脸上伴着欣喜的笑容。这个人就是孙建中，一个生于泰东河畔，长于泰东河畔的历史文化爱好者。近些年，正是他，率先发现了2015年中国年度“六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兴化市张郭镇蒋庄遗址。也正是他，让一个个深埋于地下的古代遗迹再次展示在世人面前，为我们叩开了解那段历史的大门。2017年初的冬日里，记者来到孙建中位于张郭镇的家中，探访这位泰东河畔的历史守望者，听他讲述热衷于泰东河畔历史文化研究的故事。

孙建中与考古学家交流。

因为遗憾  所以坚守

    “泰东河弹拨幸福的月光，这里是里下河之根萌生的地方。叩一扇六千年前窝居柴门，展不尽尚任柳园桃花扇。”这是孙建中新作的一首诗中的诗句。对于泰东河，他有着深厚的感情，而每每在泰东河边发现古代的陶瓷碎片，他总是既欣喜又心酸。欣喜的是又一件见证历史的古物被发现，心酸的是它已因为种种原因而破损，再也无法复原，成为永远的遗憾。而正是源于对这种惋惜和痛心，孙建中走上了稽古之路，并一路坚守着古遗迹的发掘。

    今年58岁的孙建中出生于泰东河畔的戴南镇东陈村。在他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刚好赶上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热潮席卷他所在的水乡小村，很多的古墓在当时遭到了破坏，很多人将挖掘出来的棺木拿回家再次使用，而一些墓中的古物则在挖掘的过程中受到了严重破坏，有些甚至是被人为砸坏的。“说起来心酸啊！那些古物放到现在都是见证历史的文物呀！”每每说起那段过往，孙建中眼神中都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记得有一次，他们（‘破四旧’人员）挖掘了一个古墓，像是宋代的，里面有件陪葬的瓷器根据现在的知识判断是晋代的。可是，他们哪管什么文物不文物的，在乎的只是棺木，因为那些东西可以用来搭猪圈什么的。好好的一件文物就这样被他们在挖棺木的时候砸碎了！唉……”孙建中讲述了他初次与古瓷器结缘的场面。而从那时开始，他内心就迸发出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尽自己的所能保护那些文物，做历史的传承者，不当历史的破坏者！

    从那以后，孙建中就在留心学习鉴别古陶器、古瓷器的知识，“要保护文物，首先你必须认识它。”现在，每天都可以从他的微信等社交平台上看到他转发的有关陶瓷器的文章。活到老学到老，他学习的脚步一刻都未曾停止。而随着自己对古陶古瓷的了解，孙建中开始四处找寻这些遗落的古物。从此，泰东河畔多了一个痴迷于捡拾破陶碎瓷的身影。他努力找寻着每一个破碎的陶片、瓷片，并尽力通过它们了解曾经的那段历史，叩开历史的大门，拼凑出那些过往的时光。

    现在，在孙建中家的庭院以及楼顶上，几十个大箱子满满地堆放着上万份的破残了的陶片、瓷片。遇上感兴趣的朋友前来，他总会挑上几件，向他们讲述这些陶片、瓷片的历史，以及当初发现它们的经过。

无心插柳  惊人发现

    2016年1月12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的2015年中国年度“六大考古新发现”公布，我市张郭镇蒋庄良渚文化遗址成功入选。2016年5月16日，“2015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公布，江苏兴化、东台蒋庄遗址成功入选“2015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榜单。蒋庄良渚文化遗址的发现，填补了长江以北地区良渚文化考古发现的空白。而谁能想到，这个重大考古发现竟源自于孙建中的无心插柳之举。

    2009年4月的蒋庄，到处散发着春的气息。田野里麦苗青、菜花黄，河边刚发芽的柳树枝条随风摇曳，清澈的泰东河水从古至今就这样奔着大海缓缓流去。除了研究地方文史，平时还爱好根雕的孙建中和朋友沿着蒋庄东侧的泰东河岸边寻找榆树根。几锄头下去，孙建中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带花纹的碎陶瓷片。随后的几天，他继续沿岸边搜寻，又陆续发现了多口古井和形式多样的石器、兽俑、麋鹿化石等“宝贝”。

    “我们蒋庄野城地下可能是一处古遗址。”当年5月，孙建中将他们这一惊人的发现汇报给市文物管理部门兴化市博物馆。得知消息后，市文物管理部门派相关负责人以及文物管理专家到现场勘察，初步判定这里是一处面积较大的早期的古文化遗址。

    很快，“蒋庄地下有古遗址”的消息便惊动了省城考古专家。2010年7月，原江苏省考古研究所所长张勄专程到泰东河蒋庄野城段勘察。在看到村民家中收藏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器皿部件时，张勄惊喜道：“这个带有绳索纹样的部件，当时一种器皿的把柄，是带有典型的崧泽文化特征的器物，距今约有5800年至5200年。” 

    随后不久，“兴化发现5000年前古文化遗址”的消息经报道后，很快传遍了全国。2011年春，泰州市文史专家黄炳煜，泰州博物馆考古部主任王为刚，望海楼论坛坛主、文保志愿者杨啸晨等人，也专程来到蒋庄遗址勘察。在孙建中的带领下，趁着枯水季节，黄炳煜等人来到河道的浅滩处，遗址文化层堆积如此丰厚，幸运地又发现多口古井和散落在井内外的一些带有史前文化特征的古陶瓷片。根据现场遗物和有关资料综合分析，他们初步推断，这几口古井中有陶制井圈的、有夹砂陶陶器的可能为汉代早期的古井，有根据井砖大小、井的深度以及井里出土的遗物判定古井的始建年代可能在晋朝，另外两口井则可能为唐宋古井。让大家都非常兴奋：“这些古井群下还叠压着史前古遗址，这表明古人在此生存时间较长，这将为该遗址考古研究提供有效信息。”

    2011年10月开始，江苏省考古研究所对蒋庄遗址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到2016年4月底，蒋庄遗址良渚文化墓地共清理墓葬284座，是良渚文化迄今为止发现保存骨骸最为完整、最丰富的墓地。经过考古发掘，一个生活在5000多年前的“良渚聚落”随之而出，蒋庄“良渚人”生活在这里前后长达上千年。

下一梦想  寻找建陵

    事实上，这些年，除了蒋庄遗址的发现，孙建中还发现了戴南殷庄遗址、楼基遗址、三只花遗址、丁集村遗址、张郭的许家庄遗址、邓家庄遗址、北三里遗址、姜堰三里泽遗址等历史遗存。现在，他正在积极寻找古建陵县遗址。

    史载，泰州于东晋义熙七年（411）置海陵郡，治建陵县（泰州市海陵区东北，大致就在张郭镇附近区域），下辖建陵、临江、如皋、宁海、蒲涛5个县，隋开皇三年（583），海陵郡废。建陵城仅存175年，这座城池曾经的车水马龙和熙攘浮华，早已被掩埋在时光的尘土中。为研究本地区的文明演进，寻找发掘这座城池，成了孙建中现在最大的梦想。

    “我通过查阅大量历史资料和研究文化遗物，综合分析，原来推测野城遗址很可能就是已消失1400年的建陵县古城。”这些年，身为江苏省考古协会会员的孙建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寻找古建陵城。而他所说的野城遗址就是蒋庄遗址。

    在配合专业考古人员对蒋庄遗址进行挖掘的同时，孙建中也在积极找寻建陵遗址的线索。“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走访当地的一些老人，或是扒河蚌的，养鸭子的，擒黄鳝等水面作业的人，希望能从他们那儿寻访到一些线索。”孙建中说，自古以来蒋庄村的村民就时不时地能从村旁泰东河边的野城垛上拾到一些“宝贝”。有关野城垛上“宝贝多”的传闻，在蒋庄及周边村庄已经流传很久了。在孙建中家中，还珍藏着前几年他从野城垛上捡到的一件瓷片，上边依稀可见“野城”字样的文字。他告诉记者，通过他这几年的发现，他已经能初步判断野城曾是个繁华之地，不久的将来，或许能找寻到更多的证据，证明它跟古建陵县有着密切的关系。

    常年的寻找文物，研究地方文史，家中堆满破碎的陶瓷片，孙建中的行为常常不为人所理解，一些人甚至怀疑他想借此来赚钱。即使是他的家人最初也是不支持的。“我妻子当时就经常说我不务正业。”孙建中说。但是，多年的坚守，让家人和身边的人对他的行为有了充分的认可，特别是在他发现了蒋庄遗址之后，他在当地的考古事业方面，已经称得上是一位资深人物了。“现在走到哪里，常会有认识的人主动向我提供一些发现古遗址的线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家人也开始十分支持他的稽古工作了。“人总要有个爱好不是？何况他的爱好还是在帮我们了解历史做好事呐。”孙建中的亲家公这样说。

    除了寻找古建陵县，孙建中自己还有一个小目标，那就是建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将这几年捡到的古陶片、古瓷片展示给大家看。“发掘、保护历史文物，是为了更好地传承我们的历史文化。建博物馆，向广大观众形象地传播历史和科学知识，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这些历史文物的价值。”孙建中说，为了实现这个小目标，他还在继续努力，继续寻觅，继续坚守着做好历史文化的传承人。